小時候喜歡吃灰堿面，這碗飯是故鄉(xiāng)人的特色面食，也是記憶中的一道美食，像是一道溫暖的光，照亮了童年的天空。
灰堿面的吃法很多，一年四季都可以吃，但是最受歡迎的應該是在最熱的日子和最冷的日子。這碗面，最熱的日子吃的是清爽，最冷的日子煮的是溫暖。到了夏天，我們最喜歡吃的就是涼面，清涼又爽口；到了冬天的時候，我們又喜歡做臊子面，熱乎又筋道。不管如何變花樣，那碗灰堿面里都挑起的是記憶中綿長的幸福，母親的味道。
小時候吃的涼面就是所謂的灰堿面，面是主題，堿是靈魂。灰堿面也就是除了在和面的時候除了放點鹽，還要加點堿，面和得要硬氣點。母親把面和好之后讓面餳著，就去后院里拔點菜，綠菜才是灰堿面的標配。
其實，故鄉(xiāng)的春天有點遲鈍，就連真正意義上的夏天也到了七八月份。這時候田野一片碧綠，小麥灌漿、抽穗、揚花，土豆也在泥土里做著豐潤的夢，果實在泥土里一天天長大，枝葉在陽光下?lián)u曳，牛羊在地埂上悠閑啃著青草，野花野草和麥苗競相生長。故鄉(xiāng)人的小院各種蔬菜也開始裝點飯菜了。故鄉(xiāng)盡管貧瘠，可是家家戶戶都有個小小的菜園，種點白菜、蘿卜、菠菜、青菜裝點清淡的日子。到了陽光熱情的擁抱那片土地的時候，菜園已經(jīng)是綠油油的一片。嫩生生的小白菜、菠菜、蘿卜都已經(jīng)郁郁蔥蔥了，蓬勃得像是我們的食欲一樣，蔥蒜都已經(jīng)在各自的位置上努力生長。
母親間一把小白菜、菠菜、青菜等回來，擇干凈之后焯一下水，這時候面也餳得差不多了，母親再反復揉，等到面團光滑之后，那團面像是一輪金黃的月亮一樣。母親便開始搟面，灰堿面要搟得薄，等到面搟好之后，母親便層層折疊，便開始切，灰堿面最能顯示女人的刀功，落刀要干脆利落還要寬窄勻稱，母親切好之后，輕輕抖開，撒上面粉，還要把搟面杖一頭頂?shù)綁ι?，一頭頂?shù)阶约旱募绨蛏?，把長面搭到上面，再捏上一陣，經(jīng)過這樣的揉捏之后，基本沒有了棱角，而面更是順滑了。等到出鍋的時候，面的顏色黃中透亮，像是蜜蠟一樣有質(zhì)感又光澤。所以，這頓飯是最能考驗女人們的做飯手藝，當時村里，誰家的女人灰堿面搟得好，在村里都是有名氣的，都會讓人高看一眼的。我母親的灰堿面算不上村莊最好的，可是我覺得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。
等到面熟了過下水之后，這時候的面筋道順滑。母親早就準備好了配菜，涼拌小白菜、蒜泥青菜，姜汁菠菜，鹽水蘿卜，當然再炒個茄子辣子西紅柿，或者直接來一盤醋熘辣子，那就再好不過了。蘸醬自然少不了，一碟油潑辣子，一碟油熗蒜泥，那才是灰堿面的靈魂伴侶。農(nóng)人們從地里回來，擦擦額頭的汗珠，洗洗手上的泥土，坐在小院里，把飯桌移到院子的陰涼處大快朵頤。那頓涼面，吃出了一個夏天的清涼，也吃出了一種人生的滿足。這時候，我們端著粗瓷大碗，食欲便格外蓬勃，吃出了童年最大的滿足。院子里雞兒奔跑，狗兒歡叫，真是人間煙火，世間幸福。那時候的小院里盛滿了樸素的幸福，那時候的小村莊里安放著村里人簡單的生活，故鄉(xiāng)人似乎活成了地老天荒模樣，我感覺幸福比灰堿面還要綿長。
當然，冬天的時候，農(nóng)人們都有了閑暇時間，這時候便搟灰堿面，做家常臊子面。臊子里沒有太多的佐料，可是那也是別有風味的特色面食。天寒地坼的日子里，熱乎乎的那碗臊子面吃出了一個冬天的溫暖與富足。
當然，做這頓飯，臊子是靈魂。等到油七成熱之后，先放蔥蒜干辣椒爆香，然后放入大肉丁，等到肉丁爆炒熟了之后，加入其他的調(diào)和，然后出鍋。這時候鍋里加水，把準備好的土豆丁、胡蘿卜丁放進去，等到土豆丁不很生硬的時候加入豆腐丁，最后把爆炒好的大肉丁倒進去，鍋里頓時姹紫嫣紅，最后出鍋的時候，放入蔥花、蒜苗、芫荽等，最后再適量地勾芡，那鍋臊子是開在記憶中的一朵花，每每想起，芬芳四溢。那碗臊子，里面的食材色彩繽紛，而勾芡之后湯又看著像是果凍一樣透亮而有質(zhì)感。
這時候面出鍋了，面上澆上臊子，然后再放點紅紅的油波辣子。一碗飯，色彩絢爛，香味濃郁，菜的清香，面的幽香，各種香味氤氳著，交織著，母親忙得腳下生風，我們吃得酣暢淋漓歡天喜地，吃出了對生活所有的幸福和感恩。吃臊子面的那天，似乎就是一個很隆重的日子，那一天，我們總能吃出過節(jié)的感覺。
吃過飯，屋子里紅紅的火苗歡快舔舐著鍋底，爐子周圍總少不了憨憨的土豆，孩子們在院子里打沙包、踢毽子；男人們坐在熱炕上聊天、抽煙；女人們在廚房里出出進進，感覺處處都是生活的氣息，隨處彌漫著幸福的味道。
當然，家里來了客人，或者重要的節(jié)日，那碗臊子面才閃亮登場。那一碗面，平淡生活的點綴，也是粗茶淡飯中最美的滋味。
如今，灰堿面成了記憶中最溫暖的味道。不管有多忙多累，回到家，母親的一碗灰堿面就是最好的治愈，那一碗順滑的面似乎把所有的不順都隨之捋順，讓平常的日子也流暢了許多。
那一碗灰堿面，就是童年記憶中的盛宴，盛放著歲月靜好，見證著四季輪回，也盛放著鄉(xiāng)愁，也盛放著記憶里的溫暖……
（吳曉明）